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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中文网 www.95zw.cc,cj202文集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屋后的南瓜长得蔓粗叶肥,金黄色的花朵次第盛开。漂亮的邻居见了便感慨:给女儿预备做一个南瓜灯啊,真是一个好妈妈!

    附近的农村有很多南瓜地,秋天结出来的南瓜有的大如水桶,有的小如酒杯,有的还有黄色,白色或黑色的花纹。这些南瓜都不做菜,而是给孩子们摘下来,或掏空了刻成南瓜灯,或绘上图案,过节时摆在家门口作装饰用的。

    说来惭愧,我家儿子的南瓜灯指望不到我种的这几株植物上。因为自夏而秋,那些藤蔓和花朵都陆续被我祭了五脏庙,根本没有机会结瓜。

    有个朋友,来自天府之国,号称见多识广,会吃会玩。当年听我说起吃南瓜藤便骇笑:“南瓜花还则罢了,那藤蔓上布满细小的绒刺,怎么吃得?”

    结果我做出来请她尝了一次,此后念念不忘。如今数年过去,她去了深圳,闲时打电话聊天,久不久还问:“喂,还种南瓜吗?”

    可见南瓜藤的味道确实不错,在家乡大悟,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,菜市场上大把有得卖的。不过在深圳这些年,结交了不少来自各地的朋友,好象除了湖北人之外,都没听说过拿此物上饭桌的。

    吃南瓜藤唯一的诀窍就在于剥,把藤蔓的表皮仔仔细细地剥掉之后才能吃。外婆和母亲都是剥南瓜藤的好手。

    外婆有一方小小的菜地,围着枸杞和冬青的篱笆,里面种满了各种蔬菜,四季不断。夏天,我们清晨去剪下盛开的南瓜花和几条两尺多长的南瓜藤,拿回家来泡在水里,午后外婆有了功夫便坐下来慢慢剥。

    外婆左手拿起一条藤蔓,先把叶子摘下来,然后用几个指头捏住了,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同时掐起一部分表皮,两只手同时往相反方向用力,南瓜藤的表皮一条条长长的,微卷的,如淡绿色的丝带,从外婆的指间滑落到地上;剩下一段碧绿湿润的梗芯,在外婆手中脆脆地响成一小截,一小截,放入碗中和绿叶渐渐堆起,一团翡翠的颜色。

    外婆习惯拿南瓜藤和花来作汤。只要加一点点油盐,水开了就是一锅清香四溢,绿意荡漾的好汤。记得年幼时总喜欢把碗里的叶子和花先都吃了,留下一段空心的南瓜梗芯当吸管,把汤慢慢吸完。

    后来跟父母一起生活,虽已十几岁,平日能帮忙母亲的,也只有洗菜摘菜而已。不过剥南瓜藤是例外,每次母亲买回南瓜藤,必须亲自动手剥。

    母亲是个医生,剥南瓜藤的技术一流,又快又好。她喜欢放几颗干辣椒,几片蒜瓣,用油爆香了,再放南瓜藤下锅翻炒几下,做出来的菜色泽鲜亮,口感脆嫩,蒜香和南瓜藤独有的清香相得益彰,和外婆的南瓜汤相比,是更上一层楼了。

    其实汤也好,清炒也好,南瓜藤终究只是家常小菜,算不得山珍海味,在家的时候容易吃到,更不以为贵。等到了深圳,发现超市里可以选择的青菜样数很少,抱怨之余,格外想念南瓜藤的清香。于是每年春天便种起南瓜来,自己种,自己收,自己下厨,几个回合下来把剥南瓜藤的手艺也练出来了。剥好洗干净了,做汤或清炒,虽然比不得外婆和母亲的手艺,好歹给这外地的饭桌上添了一道家乡菜。

    某天傍晚,到屋后割下几条南瓜藤,正在厨房夕阳的窗前,一个人慢慢剥,邮差送来一个包裹,老家寄来的。

    年幼的儿子等不及,三下五除二拆开了,里面是衣服,还有一盘光碟。他将碟子放进机器里,蓦地大叫:“爸爸,快来看!”

    屏幕上出现晨光里的长江,啊,江似青罗带,山如碧玉簪。背景音乐紧接着响起,清亮的女声婉约地唱:“君住长江头,吾住长江尾,同饮一江水  ”

    蓦然间,眼泪就那样流下来。

    淡绿色半透明的南瓜藤的表皮,丝带一般,一条一条在指间缠绕。老外婆脸上的皱纹,母亲眼中的笑意,重重叠叠在泪影中掠过。南瓜藤就握在手里,家乡啊,亲人啊,远在千山万水之外。

    今夜,再炒一碟南瓜藤吧,那青叶绿梗的滋味,记忆中不变的清香,是缭绕心头的乡土的芬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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