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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中文网 www.95zw.cc,诸神战场Ⅱ——旧时的遗骸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    虽然在阿特拉斯的怒吼声中,三名被抛下船的人拼死自己游了回来,但是全船仍然非战斗减员四人。好在都是皮肉伤,没有骨折或内出血,休息两天就成。此外船尾的拖拽马达被海浪打坏,定位仪也浸了水,需要维护。

    阿特拉斯只得命令下锚,就地休整。他在舱内大声吆喝,指挥众人修缮仪器,矢茵不耐烦听,自走到外面甲板上。

    这个晚上月朗星稀,天地间一片澄清,一丝风也没有。大海也像沉沉睡去一般,连浪头都有气无力的。矢茵坐在船头最前端,两条腿挂在船舷外荡啊荡的,脑子胡乱想着。

    二十天前,她在课桌里发现那个发夹时,还以为是帝启在想法与她联络。没想到来者却是阿特拉斯,而自己也并没有丝毫犹豫就接受了他的计划。从那之后,一切急转直下,快得她连停下来思考的时间都没有。

    老爸留下的东西看过摸过了,路也跑了,当此孤悬海外、多走一步也不行的境地,心反而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现在的形势,可以用一锅粥来形容。自己那样不要命地跳出来,仍然没有能摆脱执玉司的追踪,而且来的是她最怕的明昧。这女人之美艳动人,尚不及她的心计慎密;心计慎密也尚不及她的城府深沉。然最为可怕的,还是她那坚不可摧的意志哪怕她已经赦免自己,哪怕她的目标看上去并不与自己冲突,仍然让人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另一边是阿特拉斯,他说自己有一千三百岁了,这是个玩笑吗?矢茵不知道。但他有意无意透出的深邃目光,仿佛穿透了时间长河一般,从极遥远的过去,看到了遥远的未来——真奇怪,他的性格与帝启迥异,这种感觉却如出一辙

    只是追逐黑玉,就一定能知道老爸的死因么?唉,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问题呢。老爸说自己是个概率学上的奇迹,还说要为自己开辟一条通道哈,真奇怪,不记得他有搞笑的天份啊?

    她正想着,忽听身后咯咯咯的脚步声。即使在这永远摇晃不止的海船上,明昧仍然穿着高跟鞋,职业套装,头发一丝不乱梳理在脑后,炯炯有神的双目透露出无穷的精力。她向矢茵笑笑,站在她身旁,遥望孤零零悬在海平线上方的月亮。

    矢茵偷偷挪得离她远点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,什么叫作完美么?”

    “呃?”

    “完美。”明昧重复道。

    “这——”矢茵搔搔脑门“很多标准吧看你怎么想”

    “因为死亡,所以人类并不完美。”明昧像对她,又像对自己,轻声说道“向死而生的念头,潜伏在我们每个人心中。它使我们迷惑,使我们恐惧。它无处不在,由此而不能逃避。它又是那样不可抗拒,让我们软弱、悲凉、胆战心惊、自欺欺人。”

    矢茵迟疑地说:“你这么说的话,根本无解呀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可是人类不解开这问题,就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。”明昧叹了口气。“你的父亲,就是为此而死的。”

    因为预感到她将要说的话,矢茵顿时觉得呼吸不畅。她双手紧紧抓牢了扶手。

    “2004年的12月,你父亲在未向组织作任何汇报的情况下,使用特别执行权,带领三十几名执玉司的同志秘密前往印度尼西亚。他们租用一艘英国石油公司的勘探船,在距离苏门答腊以北约120公里处,向下钻探。26日上午,在静默了10十天之后,组织突然收到他发回的信号,而且是通过所有频道——公开的、绝密的、短波的、长波的、卫星中继的——传送。这样的架势,与其说是向组织汇报,不如说是向全世界发出警告。发送时间长达5分钟,内容却只有八个字。”

    “哪八个字?”

    “不可逆转,往高地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逆转,往高低去?”

    明昧长长地吐了口气,仿佛也被这几个字吓到了。她隔了半天,继续说:“这份信号发布30分钟之后,也就是2004年12月26日上午10点48分,印度洋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突然发生碰撞,导致靠近苏门答腊的海底,一座山脊崩塌,继而形成一条长达1000公里左右的巨大海底裂缝。海水被裂缝吞噬,随即被不知名的机制猛烈喷出,造成有记录以来最大规模海啸。你父亲的船,几乎就在地震中心点上由于不可知的强烈电磁干扰,即使卫星图也无法看清当时的情况。我们只能通过第一波抵达苏门答腊的浪头反向推测,估计那个时候中心附近的海水至少向上喷涌了60米,什么都没有留下,什么都不可能留下你还好吧?”

    “还好”矢茵颤抖着说:“我二叔已经跟我提过一次但我还是不敢相信,是他引发了大海啸吗?向下钻探难道,钻透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!”明昧摇头“单靠人类的钻探,是绝对不可能引发如此规模的地震——开玩笑,相当于卡特丽娜飓风持续70天所释放的能量,导致地球自转加快1。6毫秒!不,以目前人类的能力是无法触发的。事实上,这就是为什么圈内的人都认为,你父亲进入了通道的原因。他一定激活了某个远超人类想象的机制或事物,或别的什么,才导致了海底山脉崩塌,出现大裂缝。如果你知道大裂缝至今”

    明昧咽了口气,恰好海风此时变得猛烈起来,吹得两人衣服猎猎作响,便将她几乎脱口而出的下半句掩盖了。

    “万神冢。”矢茵喃喃地说。

    明昧没有回应。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,一时只听见海浪起起伏伏的声音。过来一会儿,明昧拍拍矢茵肩头。“当然,这些仍然只是猜测而已。我跟你一样想要找出真相。一步一步来吧。”

    帝启矢茵想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阿特拉斯这个人怎样?”

    “嗯?啊!”矢茵揉揉眼睛,回过神来。“他神经质得很,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受了刺激。可心思却很细密,而且——嗯,我也不知该怎么说——总觉得在这件事跟着他走,不会有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信任他?”

    “唉,”矢茵叹口气“咱们三个谁真正信任谁呢?要说起来,我更不会相信你才对。阿特拉斯做的事看上去莫名其妙,却也无懈可击”

    “谁!谁在背后说我?”

    矢茵一惊,明昧立即回头说:“说不得么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呃”阿特拉斯被明昧当头把气势打下去,搔着头皮说“这不是说不说得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他提着瓶持朗姆酒,一步一顿地走近。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,船舱内的灯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脸庞。他严肃地说:“是舆论导向问题。是劝人向善,还是与人为恶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”明昧对他一笑“她可不像我,事事往最坏的方面想。你们慢聊,我休息了。”说着走入船舱。

    帝启

    矢茵用力甩甩脑袋。奇怪,这当儿怎么又一次想到帝启?

    阿特拉斯仰头猛灌口酒。“这女人真让我不自在,活像呃,你懂吗?活像、活像某种塑胶造的呃,可怕的家伙你在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在想达斯坦说的那些话。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飞快地向后看看,见老六还在船顶固定帆布。他吹声口哨,比个手势,老六会意,立即跳下来,进船舱监视明昧去了。不久,他推开了一扇窗户,表明一切正常,可以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你想到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说哪些事?直到今日之前,我们都不知道有那句话,即使他想知道我们的东西,也只需展示一下黑玉就可以了啊?”

    “这世上谁比谁傻呢?”阿特拉斯笑笑。“他把那句话说出来,那就表示在他手里一定还有更值钱的东西。老妖怪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。我猜他肯定不明白咱们的底细,眼瞅着神圣军团和法国人那边搞得热火朝天,他自己病得半死不活,没法子只有赌一把了。”

    “赌什么?”

    “第一,赌咱们两个愣头青,啥都不知道,所以被他哄得死心塌地。第二条,赌你父亲除了留下‘吕’之外,还有其他真家伙。反正那块石板在他手里,要是咱们真能瞎猫撞见死耗子,收集到其他的黑玉,总要他那块才有用——这不是吃死咱们了?”

    “嗯,有道理。”矢茵点点头,又问“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鬼才知道!鬼才知道他是不是把真正的意思告诉我们——我们也得不到拓片,没法找认得这种文字的人核对。”阿特拉斯耸耸肩。

    “对啊,他说的话,究竟可信度有几成呢?”矢茵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还是有几成的。”阿特拉斯说着往栏杆上洒了点酒,用手指画了个图形。酒水画成的图形混沌一片,看不出任何细节,只是月光流淌其上,倒颇有冷玉清辉的感觉。

    矢茵看了片刻:“老妖怪的徽章?”

    “对,”阿特拉斯笑“你有仔细看过么?”

    “嗯,好像有剑,有盾,还有翅膀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再次用手指沾酒,在栏杆上画。他画了一个十字架。“其实,徽章上还有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伊斯兰教的人怎么会用十字做徽章?不是星月标志么?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回头吹了声口哨。口哨声真尖,刺得矢茵耳朵一痛。船长室的窗户里立即冒出船长的脑袋。

    阿特拉斯冲他比个手势,船长缩回去,不久又钻出,将一只紫檀木盒扔过来。阿特拉斯打开木盒,拿出里面的事物,摊在手里给矢茵看。这是一枚小的萨拉丁之翼的徽章。

    在飞机上,矢茵的眼睛被各种精致华贵的东西晃花了,根本没有认真看过徽章。此刻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,越发觉得其设计既精美、又别致,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皇室才有的气势。真重啊,这是用多纯的金子打造的啊?矢茵脑子一热,就要把它放进嘴里咬一口,被阿特拉斯一把夺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呵呵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白她一眼,指着徽章上的剑。“瞧,这就是十字。”

    矢茵再一次细看。这把剑刻得很抽象,剑柄和剑身几乎等长,处在中间的扶手是个拉长了的s形,与剑身和剑柄构成正十字形。

    矢茵看得皱眉。“不像啊。这把剑如果硬要算成十字形的话,怎么看都是正十字。但是耶稣可是被绑在人形十字上处死的,基督教的标志也是人形十字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观察很敏锐嘛。你是怎么知道基督教使用的是非正十字?”

    矢茵一怔,自己怎么知道?啊,是了,是帝启!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有正十字形!

    但眼前这家伙跟帝启是死对头,她装着低头挠痒痒掩饰过去,随口说:“我们的历史老师最爱瞎吹,曾经说过许多基督教的掌故。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点头:“你们老师说得不完全对,正十字形其实与基督教也有关联,但并不为人所知。曾经发誓保守天主秘密的圣殿山骑士团便采用这个标志。瞧盾上的花纹,用隐刻的手法刻出玫瑰,同样也可能取自圣殿山骑士团——正十字、白玫瑰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

    “记得老妖怪说的吗?萨拉丁在夺取圣城之后,没有像当年基督徒一样屠城,而是允许基督徒自行离去,为此得到教廷及欧洲各国的尊敬,所以萨拉丁之子勒斯才能游历欧洲,受到各王室的款待。他从圣殿山骑士团手中得到的约柜,去欧洲,自然是去找骑士团的高层。”

    “圣殿山骑士团究竟是个什么组织啊?”

    “1099年,法兰克国王布雍的戈弗雷攻占圣城耶路撒冷,并且创建了圣山教团——也就是俗称的郇山隐休会。这个会的宗旨秘而不宣,人们只知道它是为了保护藏于圣山废墟之下的秘密。1100年的初春,九名圣山教团的重甲骑士组建了‘基督与所罗门圣殿的穷骑士团’,采用正十字形为标记,以表示完全公平、公正。”

    “穷骑士团?真是奇怪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“失去了信仰的现代人才真是可怕,”阿特拉斯摇摇头。“他们向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宣誓保护前来朝圣的基督徒,并甘于清贫,驻扎在圣殿废墟里。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为发掘和保卫圣殿山至圣所。”

    矢茵鼓起嘴巴:“一群酸溜溜的苦行者。既然是守护基督,那干嘛不直接采用人形十字?”

    “问得好。”阿特拉斯喝了口酒,继续说“你没留意到前面两个词:基督与所罗门。基督与犹太王国的所罗门相提并论,这几乎是中世纪唯一一次例外。事实上,基督教脱胎于原始犹太教,旧约就是犹太教的圣典塔纳赫。然而犹太人不承认耶稣是塔纳赫里描述的救世主,从这一点看,犹大出卖耶稣是有道理的。基督教被罗马立为国教后,犹太教就被视为邪教,犹太人再一次失去圣城,被迫流浪。但是,即使在基督教内部,也并非铁板一块,有些保守教士仍然对新约有所保留。有些甚至认为,只有所罗门王建造的圣殿,及其收藏的约柜,才是上帝的至圣所。而耶稣,只是一个被神格化的人。”

    矢茵觉得有点匪夷所思。“基督教竟然是起源于犹太教?”

    “这有什么奇怪的。”阿特拉斯说“犹太教、基督教、伊斯兰教都是起源于同一个先知亚布拉罕,并且用同一套经典塔纳赫。你要知道,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民族的神话体系都是多神教,恰恰是犹太民族的祖先创造出单一神的教义,并伴随着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盛,单一神思想成为整个西方社会的宗教基础。犹太教的救世主、基督教的耶稣和伊斯兰教的真主在本质上就是一个概念,但因为互相不认同——犹太教不承认基督教的耶稣,被整个欧洲歧视;穆罕穆德宣称自己被天使加百利传授神的旨意,由此替代了耶稣。各教派之间长达千年的圣战——要是把现在的恐怖主义算进去——远没有结束呢。”

    “圣骑士团其实并不是真正虔诚的基督教团?”

    “对。所以他们以正十字形为标志,除了以示公正外,更是明确表示与罗马教廷的不同——他们信奉的是‘真神圣之教义’。他们在圣殿山下挖掘了十年,终于挖到了象征上帝真迹的神圣之物。”

    矢茵深吸口气:“镶嵌黑玉的石板?”

    “史册上并没有记载,这是个至今严密保守的秘密。圣殿山骑士团返回欧洲后,获得空前的荣誉,英诺森二世教皇立即下诏,赋予骑士团至高无上的权利,‘他们的意志就是律法’——这个权利甚至凌驾于当时欧洲各国国王之上。很难想象,如果不是黑玉这样超越人类所能想象极限的神圣之物,教皇怎能对一个几乎算是异教的组织如此看重?”

    “是啊,即使只是通过摄像机镜头看它一眼,也被震撼了。”矢茵承认。“神圣之物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觉得,达斯坦那老不死的今天的话,靠谱程度很高。”

    矢茵细细回想,不觉点头。“看来他的先祖勒斯真的从骑士团那儿得到了启示,甚至是许多秘密,才在族徽的设计上偷偷融入正十字形的标识。”她对着茫茫大海,长长吐了口气。

    阿特拉斯也叹息一声:“现在的局势很明了了。光辉军团鬼鬼祟祟,搞不清他们的目的;法国人独来独往,一门心思是黑玉;达斯坦要死不活,不过似乎现在手上的货最多。执玉司看似落在最后,不过我看明昧那家伙的眼神,就知道他们肯定藏了什么,甚至已经远远超过那几支也说不定。咱们”

    他看向矢茵,恰巧迎上矢茵的目光。两个人亮亮幽幽的目光接触在一起,都是一怔,有种今日才认识对方,却又像是已相互纠结了千年万年,那种熟悉的感觉简直刻骨铭心

    过了片刻——又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——阿特拉斯不由自主的眨眨眼睛,回过了神。他再看矢茵,她已经转过头去了。

    月亮底部已落到了海平面下方,看上去就像嵌在黑蓝色镜面上的宝石。海浪把月光揉碎了,想要整个儿吞进去。然而波浪起起伏伏,那些光却从更多的方向照向矢茵,她的脸散发出一片银色辉光,让人不敢逼视。

    “奇怪。”阿特拉斯也转头看月亮,已经忘了刚才要说什么。他喝口朗姆酒,自言自语道:“为什么你这样的脸,我从来没见过呢?”

    矢茵白他一眼。“你就真的以为自己阅女无数了?天下这么多种脸型,你就见识完了?”

    “真的真的,”阿特拉斯不知想到了什么事,神色紧张起来。“你不明白,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见过多少人你的骨骼属于典型的东北亚人种,以概率学来说,这种脸型一定会出现,可是偏偏我就真没见过。也就是说,这种基因的组合至少是我没见过的。这真奇怪!”

    “好啦!”矢茵没好气地拍拍他肩膀。“你就是这样钓小女生的?拜托,太老土了!想约我的男孩子排一条街呢,你省省吧。咱们是合作关系,懂吗?其他的想都别想!”

    “不、不是、我真的”

    “老男人,别说了。”矢茵撅起嘴巴,看阿特拉斯尴尬地搔头,她又嘻嘻一笑问他:“这酒好喝么?”

    “嗯?你要喝?”

    “我想尝尝,”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随船荡漾,在这强悍却又屡屡受挫的老男人面前,矢茵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,展开双臂伸个懒腰。“我还从来没喝过朗姆酒呢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,这、这可是好东西!一定得尝尝!”阿特拉斯四处看了看,一拍脑袋。“我、我去给你拿个杯子来!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矢茵扯过他手里的瓶子,仰头灌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这瓶没调味,”阿特拉斯忙抢过瓶子。“我那儿还有调了味的朗姆酒,没有这么高的浓度,保证你喜欢!”说着转身就要跑。

    “哈哈”矢茵抓住他衣角不放,吐了一阵酒气,才说“算了,这就够了哈你真真是很奇怪!”

    “哪里奇怪?还请赐教。”

    “你那狗窝收拾得干干净净,什么东西都用最好的,怎么现在转了性了?你这个很看得起自己的老男人,怎肯待在这种破船上?”

    “你不懂了吧?男人得以事业为重,随遇而安,拿得起放得下,方是大丈夫本色。”阿特拉斯得意地指着船长室外面那个铜质标志。“再说这艘船也很有历史价值——你猜有多少年了?”

    “瞧这破破烂烂的,怎么也有二十年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二十年?连一半都不到!这是马丁路德金的私人渔船,1973年,为了纪念‘我有一个梦想’发表十周年,他的遗孀委托索斯比拍卖行拍卖,被我呃,总之,几经辗转,终于被我买到手,哈哈!瞧这船头的柏木台阶,那高高翘起的船尾,三段式桅杆,复古的郁金香花纹的舵盘,还有那专为猎捕金枪鱼的船侧平台——多么典型的五十年代阿肯色州渔业监督委员会监制风格!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说得口干,又喝一口酒,叹道:“我花了十二万美元,才把船体从头到尾加固修整,甲板和舱内用料可都是取的阿肯色州当地原木。为了把你从海港市弄出来,不得不把它改装得破旧些,回去后还得再次修整——你说得对,我就是太看得起自己了,一点也不肯委屈。唉,还是干脆建座纪念馆收藏好了要不捐献给孟菲斯市政厅?”

    矢茵不知道马丁路德金是谁,但能被索斯比拍卖行拍卖的东西,估计不会便宜。这个老男人果然有一套。她看阿特拉斯摸着下巴,认真考虑如何处理的问题,不觉牙根发痒。

    她说:“喂,你曾经说,要合作就要相互信任,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你对我信任吗?”

    “那还用说?”

    “你、你,”矢茵大着舌头说“你觉得我信任你吗?”

    “一般吧,咱俩毕竟不是很熟,哈哈。”阿特拉斯脑后的毛开始偷偷地一根根竖起——这鬼丫头又搞什么花样?

    “那,我、我这里”矢茵放了阿特拉斯,双手在身上乱摸。酒劲上来了,她眼睛红红的,脸颊红红的,嘴唇更是红得好像浸出血来,看得阿特拉斯心乱跳。他扶着矢茵的肩膀说:“好了好了,我送你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进去?你当我小孩啊!”矢茵甩了他的手,终于摸出一块钱的硬币,用根手指顶在阿特拉斯双眉之间,翻着白眼说:“咱赌!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赌你根本不信任我,瞒着我很多、很多、很多事。”

    “嗤!你这是小孩子玩的。”阿特拉斯推开硬币。

    “”矢茵涨红了脸,阿特拉斯比矢茵高了一个头,他护着脑袋,自己还真没办法。她低头扫了一圈,见后面有个系缆绳的铁桩,当下跳到铁桩上,对阿特拉斯招手:“来!”

    “干嘛呀?”这下子,阿特拉斯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,赶紧一口把酒喝干了,抬头看天。“不早了,瞧那天边,黑得跟铁似的,怕是要起大风。不如进去睡了”

    “过来!”矢茵尖叫。她穿着一袭浅色碎花的连衣短裙,光脚在铁桩上使劲跺,海风将她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吹得乱飞,更让短裙蓬松的裙摆波浪般飘扬,偶尔会有白色内衣惊鸿一现。

    “你们都给我滚回去!”阿特拉斯对着船舱咆哮,几个脑袋立即飞速缩回舱内。

    “不能喝就别喝嘛,来,乖,我抱你进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矢茵似笑非笑地张开双臂,一幅要扑进怀里的模样。阿特拉斯又惊又喜,两步走近矢茵。他的手还没抱到矢茵腰间,突然风声大作,矢茵双手猛拍过来,重重拍在他两只耳朵上。

    咣!

    阿特拉斯一瞬间好像听见了报国寺洪厚凝重的钟声,双耳轰然作响。矢茵把那枚钱币啪地拍在他脑门上,身体往后倒仰,跟着猛地弹回来,赶在阿特拉斯有反应之前,把自己的脑门狠狠顶了上去。

    咚!过了五分钟,两个人才从天旋地转中清醒过来,不知是不是脑门顶得都粘在一起,居然相互撑着没有摔倒。

    “你要做什么可不可以诉诸语言”阿特拉斯觉得脸上有水流下,搞不清楚是血是汗。他想怒视矢茵,可是矢茵的眼睛就在两厘米开外,稍一凝视,就看到三只眼睛,不知该盯哪一只?想推开她,她两只手就势扯着自己耳朵,谁知会不会下毒手?阿特拉斯一时呆在当场,听矢茵艰难地咽了口气,忍着痛说:“咱赌。”

    “你疯了?再说我的秘密,就值一块钱?”

    “别过分了啊。”矢茵手上加劲,把阿特拉斯的耳朵拉得快要离开头皮,严厉地说“我是找不到五毛的了,才便宜你,你还想怎样?”

    “是、是您轻点”

    “怎样?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怎样?”

    “输了赢了?你老老实实说!”

    “我没啊!轻点!我输了!”

    “嗯——嗯?”

    “您、您等等!”

    阿特拉斯脸上肌肉死绷着,避免耳朵被矢茵扯掉,双手在全身上下乱摸,却连个零角都摸不到。矢茵逐渐加力,棱角突出的额头像中世纪重型战舰前端的冲撞犄角一样,顶得他头骨咯咯作响。他双腿挺直了不肯后退——再退半步,这辈子都别想在这丫头面前挺直腰杆做人了!他终于咬牙道:“我赊账!”

    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一块顶一万!”

    “爽快!20%的利息,本利合一算,天天滚,但三个月后才能还。你把今天的日子记清楚就好!”矢茵立即笑逐颜开,拍拍他的脸,跳下铁桩往里走。阿特拉斯一屁股坐在铁桩上,还沉浸在计算利息和本金的混乱中,她突然回头,大声喊:“喂!”

    “又、又怎么了?”阿特拉斯惊慌地跳起身。

    “我也有秘密,没跟你说。不过我开口在先,所以咱就不赌了,哈哈!你慢慢算啊,少一毛我也知道的!”矢茵得意地哈哈大笑,对阿特拉斯的抗议充耳不闻,自顾自往船舱里走。

    帝启

    她使劲擂了自己脑袋一拳。

    帝启!

    突然,黑暗中一道闪电击中了她,打得她浑身颤栗,不能自已。明昧的话和帝启的话同时在耳朵里嗡嗡作响,与沸腾的脑浆发出的汩汩声彼此重叠交错。最终,两个日期从混乱的思绪之海中浮了出来——

    04年12月26日上午10点48分,印度洋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突然发生碰撞

    05年1月13日,下午4点45分,我像个新生婴儿一般睁开双眼,茫然的看这新世界

    帝启在地震之后重生!

    她失魂落魄地走着,咚地一下撞在船舱上。船身恰在此时猛烈摇晃,她惨叫一声,咕噜噜滚入舱里。阿特拉斯忙跑过去看,就没有留意到头顶上方,一只巨大的信天翁从黑暗中钻出,盘旋了几圈。

    一阵海风吹来,它那宽达六米的翅膀扇动,借着风的推力,迅速向上升去,不一会儿就重新融入夜色之中。只有天穹之上繁星闪烁,仿佛千亿个神灵,寂然俯瞰尘世。

    “好姑娘,我的好姑娘好姑娘,我的好姑娘哦、哦、哦——好啪啪娘,我的好姑娘”

    不知哪个船员,反复唱着这首歌。像是吃多了阿司匹林,声音软绵绵、死翘翘,以一种至贱无敌的气势唱出来,倒也与这艘破船,和破船上这群黑不溜秋的男人们相得益彰。

    这声音真让矢茵胃痛,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去管了。

    如果说三天之前,矢茵刚上船时,这是艘破船,那么此刻它已经彻底变成一堆破烂。他们沿着北纬8向东行驶,阿特拉斯庄严宣布:“要实行无线电静默”于是切断电台——因此错过了台风紧急警报!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他们便直直闯入了风暴中心。天空被黑云占据,海面被狂浪统治,两者之间则是红色闪电交织的网络。整整四十八小时,他们被狂浪抛到二十米的空中,被闪电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,又重重跌入两排巨浪之间深深的峡谷中央

    狗屁的gps和无线电台在头一个小时就报废了。他们天真地幻想这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,实实在在朝着风眼的方向前进了15公里,才真正意识到问题大了。好在有刚被圣光照耀、恢复了说话能力的老船长在,使出浑身解数,东拉西扯、运筹帷幄——更大程度上撞到了千年一遇的狗屎运,竟然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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